【林秦】流沙（2）
07.
“死者名叫孙萌，是龙番大学法学系研二生，品学兼优，老师同学对她的评价都很高。”林涛将她的生前照片按在白板上，那姑娘弯着双漂亮的笑眼，没怎么化妆，却因为神采飞扬，有种格外动人的美。
“也正因如此，她在半个月前请假离校时，她的导师和她做过沟通后就同意了。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她拿到了实习职位，所以也很为她高兴。孙萌的死，她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和惋惜。”
“其他社会关系呢？”秦明盯着他依次写下的“导师”和“同学”问。
“我打听过了，她在高中时期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叫邹凯。后来由于异地恋分开。但现在他也考来了龙番，在孙萌申请离校之前，有人目睹过他们走在一起。至于别的关系……这姑娘一直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楼，她从小父母双亡，是她小姨把她带大的，她小姨为了她一直没有结婚。考上高中后，孙萌一直靠打工自己赚生活费，让她小姨能攒住买房的钱。今年好像刚在市区买了新房子，她小姨先搬了过去，早就叫她一块儿搬走，但孙萌考虑到老房子离实习地点更近，就还是先留了下来。”
“这个邹凯听上去有很大的嫌疑。”大宝皱紧眉头。她叹息似的说：“这本来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儿啊。”
林涛也跟着叹了口气，注视着那张生机勃勃的照片。这是他从死者的小姨那儿拿来的，面目清秀的中年妇人乍闻噩耗，几乎当场崩溃。她先是揪着林涛的衣领歇斯底里地骂他骗子，又在终于接受现实后哭得差点昏了过去。好不容易把她安抚下来，回答起警方问题时，她眼里的血丝连林涛看着都有几分心悸。
“我的萌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她哑着嗓子说，刚开门那副温柔知性的样子如同幻影泡沫，此刻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警官，那个杀人犯要付出代价，他要付出代价的，是不是？他得给我女儿偿命，我要亲眼看着他受死。”
这世上从不缺罪恶，也从不缺断肠人。
“那么，”秦明合上文件夹，“我们就去会会这个邹凯。”
08.
“你最后见到孙萌是什么时候？”
林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眼前英俊又打扮得体的男人却直直看进他的眼睛，原本轻松的坐姿也变成了挺直腰板，脸上出现了不安和担忧。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问我小萌的事？”
林涛不打算解释：“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小萌出了什么事？她到底怎么了？你别在这儿给我装模作样！你说话！她怎么了！”
他的情绪反应完全出乎三人的意料。秦明和林涛诧异地对望一眼，邹凯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想绕过茶几直接质问。
大宝立刻起身，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邹先生，很抱歉我们一开始没有告诉你实情，我希望你能坐好，冷静地听我说话。”
她朝两位男士递了个眼神，从容又坚定地迎上邹凯变得有些暴躁的目光：
“假如你真的在乎她，那么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告诉我们我们需要知道的一切。”
走出邹凯家，三个人的心情都谈不上轻松。
“宝哥，你怎么看？”
感情的事儿林涛从不会让秦明去分析，他转头问大宝。
大宝紧紧皱着眉，显然很是纠结，她引以为豪的直觉此时却困扰着她：“从证据指向来说，邹凯依旧是这个案子最大的嫌疑人，但要从情感纠纷上想……我觉得邹凯绝对是真心爱着孙萌的。”
“爱也有可能变成伤人利器。”秦明说。
“我知道，但是邹凯……他刚才听到孙萌死讯的那个眼神，就像他本来是燃烧着的一团火，却在那一刻突然跟着一起熄灭了。”大宝晃了晃脑袋，“哎呀，不想了！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受！”
“退一步说，就算他不是嫌疑人，他也是这个案子目前最大的突破口。”莫名沉默了一会儿的林涛下结论。
秦明默认了这个说法：“明面上的社会关系已经调查完了，现在我们应该去孙萌家，完成反推。”
“你是说，找到孙萌喜欢的那个人？”
林涛看着秦明，后者点了点头。
大宝一直沉浸在莫名的感伤里。此刻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突然开口：“孙萌喜欢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邹凯。”
她对着两个不明所以的男人勉强一笑，轻轻地说：“就当我和你俩打的赌，输了的得买一星期的早饭。”
09.
“嗨，林涛！没想到高中部还能见到你小子啊！”
“怎么，就你一人能直升？”
“嘿嘿，我不是那意思。咋，你的秦明呢？”
“他在草地那儿看书，我这不正要——不是，什么叫我的秦明啊？说话阴阳怪气的。”
老同学挤眉弄眼：“有什么阴阳怪气的，这不是事实吗？咱们初中三年，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和别的班上的好上了，还是个男的。挺有个性的啊，据说除了你没几个跟他说超过十句话的。我还算好的呢，别人可都说，‘看啊，秦明是林涛一个人的吧，眼里除了他谁也没有’呢~”
林涛啼笑皆非：“我说你们，好好的男子汉，一个个比小女生还八卦。”
“什么八卦不八卦的？”老同学正要和他争辩，突然看见什么，转而叫了起来，“哎你看，你家秦明过来了！”
他回过头去，果然看见秦明冷着张脸，把课本一把拍在他的手上。
“……怎么了？”林涛小心翼翼。
“这是你的书。”秦明的声音像在压抑着怒气。
我的书？我们什么时候弄混的，我怎么不知……道……
啊。
林涛的表情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一阵夏风吹来，热浪卷起书页“哗啦啦”在空中起舞，右下角的火柴人连成了一幅小小的动画。
是个立着眉撇着嘴，把书揣在包里转身就走的小人。
秦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原来你以后的志向是动画制作，看不出来。”
“不不不，不是。”林涛缩缩脖子，赶紧把头舀成个拨浪鼓。他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想当名刑警。”
秦明挑高了眉毛，带了点惊讶，示意他继续说。
他却只是拍了拍秦明的肩膀，嬉皮笑脸：“那我们就能在一块儿工作啦，秦大法医~”
秦明没有说话，拿起林涛手里的课本，朝他微微一笑。
然后，让书脊技巧性地亲吻了他的鼻梁。
林涛望着秦明离开的背影，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旁观已久的老同学看了半晌，很是失望地朝他摇了摇头：“哎哎哎，我们都以为是你收服了秦明，结果反而是你被他收服了啊，林涛，出息呢？”
林涛闻言停下了哀嚎，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谁爱要谁要。”
我想当名刑警啊，秦明。
我想保护你。
林涛抬起眼睛，天空一碧如洗，像最澄澈的蓝色镜子，映出他飞扬雀跃的心情。
那是独属于躁动的青春、幼稚的固执和不切实际的的幻想的，快乐与坚持。
那时候的林涛，心里憋着一个美好的秘密，他想，总有一天，那些伤口被抚平愈合，而他敢于对他伸出手的时候，他要告诉他那句自己也才意识到没多久的话。
“我喜欢你。”
10.
“你们看这个。”大宝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在翻箱倒柜的林涛和靠在一旁的秦明不约而同地走过来蹲在她身边。
她的指尖从娟秀的字迹上划过：“12月24日，我的花。3月17日，芬芳糖……”
大宝吐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你们发现没有，孙萌根本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她的便签条也是用过就撕，只有这几个，是我从她书桌的墙上拿下来的，她特意粘在了一坐下就能看到的地方。你们还记得邹凯怎么说的吗？”
‘前年圣诞节前夜，我鼓起勇气打她的电话，她没换号码。我告诉她，我给她订了一束花，是她以前最喜欢的蓝色满天星和香水百合。我说，我在花里放了一张卡片，如果可以，希望她能给我个回答。’
“我记得他问的是，他可以来考龙番的研究生吗？然后邹凯接到她的电话，孙萌的答复是嗯了一声。”林涛说。
“因为曾经异地分手，邹凯一直很畏缩，他不知道孙萌还会不会再接受他，毕竟他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想清楚下决心再次追求她。但实际上，孙萌一定比谁都高兴，她其实只爱过他一个人，而且依然爱着他。”
大宝看着“芬芳糖”那三个字接话。
‘三四月的时候吧，我有亲戚给我带了云南的鲜花饼，我猜她会喜欢，没打招呼就到她家敲门了。她穿着连衣裙，头发软软的披在肩上，很居家的打扮，看着素净，但特别美。她看着我笑，她说，我是喜欢花，但比起饼我更喜欢糖。我不想吃鲜花饼，我想吃芬芳糖怎么办？我就呆住了，我说，我不知道芬芳糖是什么，我回去给你找找好吗？’
问话的时候，邹凯说到这儿就停下了。他望着半空出神。
“她没让他回去，”大宝温柔地说，“她吻了他。因为他一直就是她最喜欢的芬芳糖。”
她站起身来，小心地把这几张便签纸放进了物证袋。
“涛涛，老秦，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要尽快破案。”大宝红着眼圈，脸上的表情却严肃到几近冷酷，“这样一个本该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女孩子，却要在她最接近幸福的时候被剥夺生存的权利。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痛心了。”
秦明沉默了片刻，林涛猜他本想提醒大宝，邹凯并没有因此就洗脱嫌疑，但他还是选择了不说出口。
他把视线从秦明脸上收回，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从邹凯所说的，两周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查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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